(一)
时间是广义的海洋,整个宇宙就淹没在时间的海洋中,包括空间、天体、粒子、气体和无处不有无处不在的辐射场。时间独立于任何物体,在一切之上,是绝对的。
150亿年前,大爆炸开始了,宇宙诞生了。数十亿年前,太阳形成了,地球形成了。最初的生命诞生了。
数亿年中,鱼类演化成蝾螈或山椒鱼,然后再演化出蛙等两栖类动物。
千万年中,沧海变桑田,恐龙灭绝并成为化石。
数千年中,人类从茹毛饮血到登上月球。
光的速度是每秒30万公里,有的放射性元素的半衰期是亿万分之一秒。人生百年,电光火石。一切的一切都淹没在时间的海洋中。
(二)
时间又是一维意义上的线性,而且这一线性似乎永远没有可逆性。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时间飞驶的弧线划成了历史,历史不会重演,项羽在乌江也许会后悔鸿门宴上没杀了刘邦,可是鸿门宴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一个人从出生之日起,就一天天地逼近死亡,这是时间波涛的铁的法则,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这一法则,因为时间本身是无限的,而每个人的生命是有涯的,时间可以永恒,但万物都不可能永恒。譬如山,它自以为高高在上,于是抱膝危坐,笑傲风月;然而时间的神力在无声地演绎一场悲剧,山岂能不朽?
(三)
时间又是虚空,没有人能感到它实体的存在。风无形,可是树叶有声,水起波。云无状,可是云有影掩日,有脚成雨。时间呢?时间无所不在而又无所存在,时间永不可捉摸。塞·约翰逊说:“与时间抗争者面对的是一个刀枪不进的敌手。”
正因为时间宏大的虚空,除万无之灵——人类之外,时间对于任何动物都是无法设想的。对于细菌、线形虫等初级生命,世界在它们想象中是一维意义上的线性空间;对于蚂蚁、蚯蚓等低级生命,世界则是二维意义上的平面空间。即便猿猴这样的高等动物,也仅仅活在三维空间,时间对它们而言,是不可思议的。母猿不懂得自己的年龄比子猿大。唯有人,活在四维空间,这就是三维空间之上再加时间。时间创造了宇宙,时间创造了万物,但宇宙万物对时间却无知无觉。直到人类社会的诞生,才感知出时间庄严神妙的光芒。
然而,时间不会因为万物对它的漠然而剥夺它们拥有时间的权力,也不会因为人的感知而对人多加承顾。世上常有千年龟,人间却少百岁人。时间所指向的唯一标准就是公平。俄罗斯谚语说:“时间是最伟大、公正的裁判。”你不能拒绝它,也无法挽留它。
伤感的人总是禁不住岁月的沧桑,禁不住风吹雨打,禁不住那一次又一次的检视与翻阅。望望身边的人,原本还是风华正茂,转眼就已间灰飞烟灭。莎士比亚说:“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丽精致,会把平行线刻在美人的额角,会吃掉稀世之珍与天生丽质,什么都逃不过它横扫的镰刀。时间会让青春不再,会让美人变老。世间万物都敌不过时间的摧残。”惟其虚空,才难把握。惟其宝贵,才值得珍惜。
(四)
相对论物理认为,光速是宇宙中的极限速度,任何质量和能量的传递都不能超过这个速度。光年不是时间单位,是指光一年走过的路程,这一天文学上的长度单位都要依赖光速度来表征。既然光也不能摆脱时间的束缚,这意味着远距离的星际旅行是不可能的,不同星球的文明智慧是无法接触的,遥远的星际距离隔断了漫长的时间。如前所述,时间可以永恒,而每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从这一意义上说,时间是宇宙中的上帝,万物都是时间的奴隶。
但天地诞生了人类,就赋予了时间崭新的意义。人是唯一能感知时间存在的智慧生命。人的意识速度不借助时间传递,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起商周秦汉唐宋,想起北斗七星高,想起月是故乡明。意识是心灵的活动,只有心灵,才可能做时间的主人。
因为有了人,时间成了生命的一种价值尺度,成了驶向理想彼岸的船只,成了搏击风浪者的海洋。鲁迅活了五十余年,留下了几百万闪光的文字。曹雪芹写《红楼梦》,花了一生。爱因斯坦长期思考时间的本性问题,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时间海洋中去,提出了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是《西游记》里的描述了,可是假如你乘上光子火箭,去宇宙中遨游一刻后回来,你儿子的孙子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而你却依然故我。伟大的爱因斯坦在他的广义相对论中让科学与神话完美地和谐统一了,这是时间和人类智慧共奏的最伟大的交响乐。
时间是一条金河,莫让它轻轻地在你的指尖溜过。时间待人是同等的,而时间在每个人手里的价值却不同。谁对时间越吝啬,时间对谁就越慷慨。赫胥黎说:“时间最不偏私,给任何人都是二十四小时;时间也最偏私,给任何人都不是二十四小时。”
陆机说:“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阳。”你的生命岁月不可能永恒,但你生命的价值可以永恒。为与时间共存,请热爱生活吧。(汪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