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镜子,一个洗脸盆,一把梳子,几个电剪推,一个长长的打磨刮胡刀的皮,几条稀稀的白毛巾,还应该有一个煤球炉子,对,剃头担子一头热嘛,这大约就是街头理发师——剃头匠的所有行头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街头巷尾总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一把高凳坐着一个老头或者流鼻涕的娃娃,一个大围裙围着全身,小娃娃不情愿地缩着脖子直挤眼又咧嘴,老头惬意地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剃头匠的话,夏天,剃头匠会寻一个凉阴地儿,冬天会找一个向阳背风的地方,剃头匠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和顾客拉着家常。
太阳暖暖地晒着,板凳上的人被伺弄得舒坦地嘴角扬着笑,等着剃头匠干完活撂下家伙什一拍手:“好了!恁睁眼瞅瞅中不中?”那时人也不讲究,讲究的人也不在街头的剃头匠这里理,左右扭着脖子,对着镜子,然后用手摸摸腮帮子的胡楂楂,“手艺还不赖哩!多少钱哩?”
最难侍弄的是那些小娃娃 ,常常是坐在妈妈或者奶奶的身上,好话哄着。可是小家伙就是害怕,俩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瞧着那把剪刀,好容易哄好了,可等你一上剪子他咧着腮帮子就嚎,弄得剃头匠手足无措,剃了一半儿的头,赶忙停下来,和孩子家长一块说好话,递玩具,一摸口袋还有块糖赶紧递给孩子,小家伙的嘴里含着糖,眼睫毛上还带着泪珠珠,这边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把活干完。然后递给小家伙镜子:“瞧瞧瞧瞧,好看不好看?”小家伙含着糖,“噗嗤——”一声咧开小嘴又笑了,红扑扑的脸蛋子上还有刚才的泪痕。
老太太们才不舍得花那个钱,一般都是自个儿在家热点水洗洗头,擦半干了,在家属院里找个有眼光的嫂子,拿个做饭的围腰围着,拿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一圈,手艺好的不亚于街头的剃头匠,也有手艺差的,深一剪子浅一剪子的,老太太扯下毛巾直嘟噜脸:“剪得跟狗啃一样!”拿剪刀的婶子涨红着脸直搓手,跟在屁股后面赔着不是。
前街好吃懒做的石磙子去外面学理发一年,在临马路的街面上开了家理发店,门口还弄了个长条条转的眼花缭乱的玻璃灯,小伙子小姑娘俏媳妇要理发了都往那里钻,还有几个烫的跟个卷毛狮子狗,可是人家说那叫时尚。街头的剃头匠也不见了踪影,听说老汉老了,儿子看不上那手艺,去北京打了工。
如今,街头门面装潢奢华的发廊越来越多,什么“青丝坊”“发源地”“波丝弯”“魔法师” ,街头理发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剃头匠也成了那些发黄相片中的模样。可是那些斑驳的记忆总会时不时像鱼一样吐几个泡,盘亘在我们的脑海,那暖阳下惬意的微笑,那挂着泪蛋蛋的哭嚎和噗嗤一笑的萌状,都慢慢成了生命长巷里的旧时光。(董全云)